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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2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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莒繡不想招事,在園子入口那繞了個小圈就回轉。

她才回房重新研墨,美繡從外邊沖進了屋子,直奔她房裏來,招呼也不打一聲,進門就嚷:“你可知道馬家來的幾人是要住哪?”

她不等堂姐答話,一屁股坐下,又丟出一串話:“今兒老太太叫我過去陪她們,還留了飯,又說她們搬到咱們院子裏來住,就住正院。她說我來得久,又乖巧懂事,正好可以幫著照顧些。”

莒繡等著她過足了炫耀的癮,淡淡地問她:“你是打算怎麽個照顧法?”

美繡一下卡了殼,良久才支吾道:“老太太……老太太說了,讓她們明兒起,也跟著去上學,我給她們引路。”

“明兒是雙日子。”

美繡面上發窘,眼珠子瞟來瞟去,小聲問她:“你說,我要是改了主意,照舊去上那課,怎樣?”

“不怎樣。”莒繡斬釘截鐵否了她的餿主意,指望她醒悟學習之道是不可能的。無利不起早的性子,只怕是老太太那畫了什麽餅,招得她動了心思。

美繡扯扯嘴,扒著她袖子道:“啊呀,姐姐,我想去上學嘛!你看,如今下午的學不讓上了,雙日子我便什麽都沒有了。你跟韋鴻停好,幫著說兩句好話,他鐵定不會再找我的茬。”

莒繡大怒,站起來喝道:“你胡說八道什麽!”

美繡囁嚅:“我……我是說他老誇你,覺得你是好學生,這不是……”

“你心思沒在學業上,對先生不尊重,頂嘴不受教,憑什麽讓先生一再包容你!”

美繡癟了嘴掉淚,抽泣幾下,委屈道:“我知道錯了還不行嗎?文先生不是說‘知錯就改善莫大焉’嘛,我……”

莒繡重新坐下,對著門簾道:“有些錯,不可避免,不小心犯過,改了就是。有些錯,一輩子犯一次就完蛋。我氣的不是你曾經犯的錯,而是你如今的態度。你若真有悔改之意,為何不是自己去認錯去爭取,全指望我做什麽?”

美繡垂頭,揉捏著宮絳道:“我這不是怕他不肯接受嘛,他那臭脾氣……”

“你再胡說!”

美繡被她這一聲嚇得哆嗦了一下,忙道:“我也是聽她們說的,說他窮酸小氣……”

堂姐的眼神太可怕,美繡越說越小聲,忙扯了偷聽來的小道消息擋一擋:“你覺得不合適,那我再不說,也不去那惹他生氣就是了。興許他也教不了多少時日了,大太太跟老太太說雲姑娘不錯,配他綽綽有餘,老太太沒罵人,想來也是讚同的。他這年紀,一下定,肯定急著成親,那……這也不能說嗎?”

莒繡站起身,背對了她,問:“你還記得我們來這的路上,我和你說了什麽?”

“不……不要把婚事掛在嘴上,”美繡發現今兒自己這張嘴實在是太鈍了,說什麽錯什麽。美繡如今還指著張莒繡助她脫困,忙道,“是我錯了,往後我一定看緊了嘴。”

莒繡轉回來,垂頭盯著腳尖再問:“你這半日,可有說些什麽?”

美繡猛搖頭,很肯定地答道:“我怕不留神說漏了嘴,什麽都沒說。”

莒繡不知這話真假,只覺心累。她這兩天,日憂夜慮,盼著回家早點脫身避災,又留戀這種拋下重擔還能學習的生活。

一生出留戀,又覺愧疚,還不知母親在家是怎樣的境況呢。

“你回房歇著吧,事沒解決前,少出去,少說話。”

“我知道了。”美繡雖覺煞風景,但清楚地知道,她這話沒說錯。畢竟自個頭上還懸著一把要命的大刀。

到了此刻,美繡才是真正的體會到什麽叫一錯遺恨千年。

如果沒有這事,今兒我大膽些,是不是就有機會入了她們的眼,踏上那條青雲路呢?

美繡回房後,冬兒終於現了身,挽著個小籃子,一進來就把籃子摘了,遞到莒繡跟前道:“姑娘你看,難得這時候了,還有這樣鮮嫩的窩螺薺。我娘從外邊帶回來的,讓我給姑娘帶些,底下還有些雞蛋,用布包著了。一會我都帶去竈房,讓她們給你炒了,吃個新鮮。”

莒繡忙道:“你快送了回去,讓你爹娘留了自個吃。我橫豎有份例的。”

冬兒把籃子往桌上一放,笑道:“姑娘待我這樣好,我爹娘成日裏叮囑,讓我好生服侍,不要忘記孝敬主子。這是我們一點心意,也不值幾個錢。姑娘要是不收,她們只當是姑娘瞧不上,只怕要不自在了。”

冬兒怕她再推,重新把籃子挽到臂彎,快步往外走,一面走一面道:“橫豎也不早了,我先送過去,她們也好安排出來。”

莒繡盯著冬兒離去的身影,陷入了沈思。

她一心想過和身邊人彼此信賴扶持的單純舒心日子,可又總是忍不住一點一點掰碎了去思索。

冬兒這些日子時不時不見人影,雖看著像有心事,卻不是為母擔憂的那種焦慮。冬兒是有秘密的,這點莒繡很肯定。但不確定的是她究竟對自己有沒有歹心。

就如今來看,冬兒對她貼心貼肺地好,莒繡卻不能為她帶來一點好處,不由得為自己的懷疑慚愧。可她總想著凡事皆有兩面,又忍不住生疑。

冬兒她家,在她的言辭中,是風雨飄搖。在洪婆子眼裏,卻是惹人艷羨的前途大好。

冬兒從自清苑出來,和二奶奶那邊走得近是常情,為何又對大少爺很是推崇呢?

還有那密道。倘若沒有韋先生的提醒,那日清晨,她說不得心急之下,就真跟著她從那邊擠過去了。

可方姑娘說,那院子只有少爺們住過,那門是新修的。冬兒到底是聽誰說的有密門呢?對了,她說是她爹,那方買辦是如何得知,又出自什麽目的告訴女兒的呢?

冬兒對府裏的事,事無巨細,好像都了如指掌。

到底是這府裏漏成了篩子,還是她背後有人,故意透漏給自己的呢?

莒繡最想弄明白的,還是韋家到底要在她身上搗什麽鬼。

冬兒很快回轉,歡歡喜喜地替她收拾衣裳,一應預備齊了,才道:“姑娘,我去給你打熱水,今兒早些梳洗吧。方才我見人往正院挑箱籠,馬家幾個姑娘要安頓,一會要水多,來來往往別彼此沖撞了。”

“嗯,你去吧。”

冬兒思慮得周全,這邊忙活完,院中便熱鬧起來,丫頭婆子來來去去的。

莒繡在房裏看書,冬兒去領飯。

那野菜果然鮮嫩,蒸蛋也香,莒繡比平日多吃了些,站起身在房裏踱來踱去。她止了冬兒起身,道:“你坐著吃就是,我如今管不住嘴,越吃越多了。”

冬兒擡頭看了看她頭頂,又瞧了瞧腳下,歡喜道:“姑娘好似長高了些。”

莒繡笑道:“哪兒的話,我來這不足兩月,又是這樣大的年紀,哪有什麽可長的?不過是今兒這髻顯得高些。”

冬兒再道:“真長了,姑娘,你瞧瞧這裙子腳,鞋面都露出來一截了。”

這可不是個好消息,莒繡衣櫃裏那些,都是正正合身的,要是真長高了,還得花銀子重新添置。

冬兒見小姐盯著繡鞋犯愁,忙道:“姑娘,裙邊都包了的,一會咱們拆了重新縫縫。”

莒繡搖頭道:“我再調一調腰就合適了,暫且這樣吧。”

眼下她哪有心思顧這個呀。

正院鬧哄哄的,莒繡看不進書,幹脆收了,道:“今兒早些歇著吧。”

可躺下了實在也睡不著,搬這邊來,沒有隔間,睡腳踏寒涼不說,莒繡見不慣這樣的安排,便做主讓冬兒每天夜裏回自個家去。

冬兒已經走了,此刻屋裏靜悄悄的。莒繡躺在床上,翻來覆去想著心事:明兒韋先生會說什麽呢,那事是不是處理好了?

一這麽想,她又覺得自己果然和美繡是一條根上的,都只顧自己——韋先生艱難,肯好心幫忙已是大義,自己怎麽好意思只念著讓他快些辦好!

對了,那會美繡說,大太太要把雲堇書說給韋先生!

莒繡又氣又急,一個翻身起來,抓著褥子急喘,這事可怎麽辦?

雲堇書又蠢又壞,哪裏配得上韋先生那樣好的人!

這一晚輾轉,第二日想早起,就難咯,好在老太太突然慈悲了一回,免了這些時日的晨昏定省。

莒繡心事重重,匆匆吃了幾口粥,又撇下冬兒守院子,獨自去耕織園。如今對面住著個“摸包兒”,正院又住進來馬家的,主仆湊了一屋子,人多手雜,還是看著些才好。

今兒起得不夠早,她到的時候,學堂裏已經坐了四個。五姑娘和六姑娘都看了她一眼,範姑娘更是時不時朝她看過來,唯獨八姑娘專心調著顏料沒擡頭。

學裏多了兩排桌椅,莒繡為難了幾息,就聽堂上先生道:“照舊坐,後頭來的坐後邊。”

莒繡朝先生點頭行禮,安心坐到第四排。

方姑娘仍舊沒來,幽蘭領著四個陌生面孔進來,掃了一眼第三排和第四排的空位,轉頭對她們說:“馬姑娘,你們挑個座吧,韋先生要開講了。”

韋先生果然出聲阻攔:“坐後兩排。”

馬家一個桃臉圓眼的姑娘出聲道:“敢問先生,為何前邊空著的不能坐?讓這兩個姐姐湊一塊,不就……”

旁邊一個長臉杏眼的姑娘拉了拉她,再對著堂上的韋先生行禮道:“多謝先生。”

圓眼姑娘歪著頭咬了嘴,隨後松開,對著先生笑道:“先生見諒,學生魯莽了。”

這姑娘臉頰飽滿,眼珠子墨似的,看著極有靈氣,笑起來嬌憨可愛。

可惜韋先生是個鐵石心腸的,語氣依舊硬板:“辰時已到。”

馬家四位姑娘匆匆坐下,幽蘭扯扯嘴,對著韋先生行一禮,沒等來一個眼風,只得悻悻離開。

莒繡暗道:先生剛正不阿,難得,但不圓滑便要得罪人,又不合時宜呀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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